耳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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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 @丁大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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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艺彤去日本游玩的时候，遇见黄婷婷了。
七月的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，打湿了在海边漫步的李艺彤。她右手食指勾着两只白色的帆布鞋绑在一起的鞋带，用手背擦擦脸，在海滩上大步地跑着，留下一串脚印，手里两只鞋在肆意地互相碰撞着，发出“哒哒哒”的声音。忽然，她定在了原地，上一秒还笑容灿烂，这一秒，似乎时间全都挤压在了周围的空气里，大海的声音仿佛就在一刹那消失了。她的喉头滚动了一下，想要先开口，却好似哽住一般，只顾着盯着面前的人慌神了。
黄婷婷戴着黑色框的眼镜，头发懒懒地散着，一身松松垮垮的沙滩套装，在略显肥大的短裤下，一双原本毫无肉感的腿显得更加纤细。她蹲在海边，好像是在寻找贝壳之类的东西，感觉到旁边有人，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，微微一愣。她停下动作，晃晃悠悠有些费劲地站了起来，习惯性地向上推了一下眼镜。
“……李艺彤？”是黄婷婷先开口的，语气里全是惊讶，却藏着一丝久违的喜悦，努力地不让李艺彤发觉。
李艺彤原本僵硬的脸因着眼前人的声音，不自觉地恢复了笑容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黄婷婷费力地把手上粘着的沙子努力拍下，脸上是镇定自若的微笑。
“度假。”语气快速且简短，李艺彤把右手提着的鞋子换到左手，来掩饰无处安放的紧张。“你呢？”她反问道。
“工作。”黄婷婷迟了几秒回应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，却能听出压抑在语气里重逢的颤抖。
“挺好的。”李艺彤看着素颜的黄婷婷，想起了无数与这个人接触的画面。她的记忆好像一下子被黄婷婷拉回了好久以前，稚气未脱的傻子和不解风情的笨蛋……她们都长大了。
空气又陷入死寂，傍晚的风吹动着发梢，掀起衣角，天缓缓拉开黑色的帷幕。
李艺彤把耳边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：“你在捡贝壳？”她偏过头看着黄婷婷脚边的几个贝壳。
“嗯。”黄婷婷愣了愣，低头笑着看脚边的白色贝壳。
“你自己一个人来的？”黄婷婷问她，蹲下将全部贝壳一一捡起，捧在手里。
“嗯，没有什么工作，就……出来玩玩。”
黄婷婷捧着贝壳，向海里走了几步，恰好能让涌上的浪，冲走留在贝壳上的沙粒。
“你不是有工作吗，怎么有时间在海边啊？”李艺彤忍不住问着，上前走了两步，站在黄婷婷左边，让凉凉的浪冲着自己的脚。
“哦，今天还没有，明天才开始呢。”黄婷婷没有看李艺彤，将手中贝壳逐一清洗干净，站了起来。
惨淡的余晖还有一丝丝挂在海的尽头。李艺彤提着鞋，黄婷婷捧着贝壳，莫名其妙就这么一起并肩走了起来。
“咕——”李艺彤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抗议，率先打破了沉寂。她默默左手挡住脸，掩饰羞愧。
“你饿了？”黄婷婷憋着笑，问她。
“额……有点儿。”李艺彤磕巴地说。
“要不要一起吃点？”黄婷婷语速飞快地问她，问完突然觉得好像有些冒犯。
李艺彤惊讶地看向黄婷婷，眼睛里闪烁着不可名状的某样东西。黄婷婷没再看她，沉默得好似从来都没有说过话。
“嗯。”李艺彤从鼻腔里发出肯定的回答，瞟黄婷婷一眼，又迅速的躲闪，坚定的看着前面的路。
贝壳用袋子装起来了。李艺彤和黄婷婷对面坐在海边餐厅的角落里，背景音乐放着彩虹乐队的《花葬》，欢快的节奏下，隐藏的是你不知道的事。
“你日语进步得挺快的。”黄婷婷看着刚才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与服务员对话的李艺彤说。
“啊！有吗？”李艺彤握着桌子上的水杯，不断的用右手转啊转。“解约的事，我听说了。”她举起水杯，喝了一口。
“哦。”黄婷婷偏着头，透过玻璃，看向窗外昏暗的风景，“早就打算过的事了。”
“你以后……规划好未来了吗。”李艺彤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。
“还没。不过会努力的。”不知是服务员上菜打断了她，还是她不想再往下说了。
饭菜都上好了，李艺彤杯里的水也喝的所剩无几。
李艺彤吃着饭，黄婷婷也不说话，餐厅里的人多了起来，嘈杂的谈话声，背景音乐的躁动，空气的焦灼不断交织。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旅游去哪玩，日本有什么好吃的。
“京都的可丽饼一定要吃，大岛家的草莓味的很好吃。”黄婷婷之前在日本有呆过一段时间，对京都比较熟悉，于是给李艺彤热心推荐。
“真的吗？！我之前买过小林家的，也是草莓味的，我觉得他那家味道超级赞的。大岛家听说过，不过好像排队的人很多，大概需要排一个小时才能买到吧。”李艺彤不觉中恢复她惯常飞快的语速，笑容渐渐重新挂在了脸上。
“不用排那么长的队吧……我记得半个小时就排到了。”黄婷婷回想道。
“要的！婷婷桑……”她不知怎的就叫出了这专属于黄婷婷的称谓，本想在往下说的，却被话语堵住，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。
原本将三文鱼刺身用叉子放到嘴里的动作陡然停住，黄婷婷狠狠恍惚了一下。不知是芥末味呛到了她，还是久违的悸动，让黄婷婷猛地咳了两下。
李艺彤拿起右手边的水杯，想要掩饰，可杯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水。她只好低着头，默不作声的大口吃着番茄牛肉面。
“要去水族馆吗。”半晌，黄婷婷淡淡地问她，好似无事发生。
“嗯……应该会去吧。”李艺彤顺着台阶下，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口面送到嘴里。
“嗯。”
“我吃好了。”李艺彤拿着餐巾擦了擦嘴，见黄婷婷没有要走的意思，她站起身，“我先走了？”
“一起走吧。”黄婷婷也跟着站了起来。
直到二人同时驻足在酒店门口，才发现和对方住的是同一个酒店。李艺彤沉默半晌，率先走进了电梯，黄婷婷也默然跟了上去。
“几楼？”李艺彤按下自己七楼的数字，偏过头问黄婷婷。
“七楼。”黄婷婷对着李艺彤说，看向红色的七楼按钮，对着李艺彤，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。
“你住对面？”李艺彤走在前面，右手掏出703的房卡，转过身看见黄婷婷停在对面702的门口。
“嗯。”
李艺彤哦了声，低头刷卡，“呲”的一声，门开了。
“诶！李艺彤如果你要去水族馆的话，京都的Seguin水族馆可以去一去。那里的鱼种类很多。表演也很精彩。”黄婷婷突然叫住她，飞快地说着。
李艺彤被叫住下意识的回复“嗯”，左手还握着把手，冰凉的感觉，传入手里。
她呆呆地站在原地，时间仿佛就此凝固，空旷的走廊，只隔了一人的距离，还是熟悉的面容，七月的海风好像闯进了酒店，在走廊里奔跑。
“嗯。”
李艺彤打开灯，关上了门。
黄婷婷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。
“咚咚咚！”一阵急促的拍门声，让黄婷婷从窗外景色中抽离出，跑去开门。
玄关的灯是关着的。
李艺彤顶着黄色的灯光，站在门口，表情严肃，和刚才那个带着恍惚的笑的她判若两人。黄婷婷扶着门，正准备开口问：怎么了？却因李艺彤不停歇的话而沉默了。
“黄婷婷，你以为你是谁啊！你凭什么在那时候，一句话也不说！凭什么我对你的好你都看不见！别人怎么对我都行，你能不能稍微正眼看我一下！讨厌我你可以说啊！每次都是这样，你真的很烦人，你知不知道！”李艺彤向黄婷婷发泄着，语速更加快了，脸上憋出红色，双手激动挥舞着，散下的头发被手满不在乎地撇到耳后，又因主人的颤抖被带了下来。
周围短暂地安静了一下。
“不是的。”黄婷婷有些急了，“不是的……”
李艺彤冷静下来。
“我买了水军，帮你反黑。让小四她们多和你聊天。整天泡在舞蹈室，不停地练舞……”
黄婷婷的声音逐渐小了，消失在空气里。
李艺彤站得笔直，望着黄婷婷，眼里有些许的泪光在闪。
“……”她低着头，转过身，回到自己门口。
黄婷婷还站在昏暗的玄关处，扶着门框。
“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，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这份感情。”黄婷婷提高声音，冲着背对自己的李艺彤说着，裤子口袋被手攥得打皱。
李艺彤停住开门的动作，抬起手，背对着黄婷婷擦去不争气的眼泪，顿了顿，开了门。
“从来没有。”黄婷婷补充着，声音带了些极度隐忍的哽咽，不知那位有没有听见。
门轻轻地关上了。
宁静的海平面，在风的推动下，掀起白色的海浪，引诱着无畏的鱼儿，争相搁浅。
黄婷婷睡不着，清晨五点就披上外套，蹲在沙滩上，不断地寻找着贝壳。
连同昨天的，黄婷婷捡了一百个贝壳。拎着满满的一袋，进了自己房间。
黄婷婷换上了正装，化了淡淡的妆。临近上午九点，黄婷婷拎着那一袋贝壳出了门。
在酒店前台，黄婷婷被接待员叫住。
“这个是703房的客人留给你的。”接待员热情地说。
黄婷婷在海滩上走着，坐在潮湿的沙地上，左手拿起那只海螺，放在耳边，望着海面，就这么流下泪来。细沙拥抱着落下的泪，与海水混为一体。
黄婷婷拿出袋子里的一百个贝壳，把它们用力丢进了海里。大小不一，形状不同的贝壳一个个投身海的怀抱，像是寻求一个安稳的住所又像是自甘掉入无尽的深渊。
黄婷婷不是来工作的，她是来轻生的，计划收集完一百个贝壳，就迈着大步走向海里。
可是她没想到会遇见李艺彤，李艺彤这个人好像每次出现在面前，都能让自己的心绪不受控制似的随意游走。李艺彤打断了自己的可笑至极的计划，让她不受防备，任由她摆布。吹着海风，黄婷婷把那只普通的海螺抱在怀里。
李艺彤昨天一晚没睡，她根本睡不着。趁天色蒙蒙亮，她鼓舞勇气去敲了黄婷婷的房门。没人开。
她根本不是什么来度假的。解约的事，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。问过陆婷，得知她在日本，就什么也不想地推了工作，对经纪人谎称不舒服，请了三天的假，来了日本。
703房间是李艺彤自己要的。
误会得到迟来的解释，隐藏的心挣脱绳索。李艺彤一个人在水族馆里，看着游动的鱼儿，攥着可丽饼，吃下一大口，草莓味的酸甜在嘴里蔓延。
四十三分钟十六秒。用半小时根本不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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